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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霧暗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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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霧暗雲深

沈毓淮略過她,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來。

陳頌宜都快忘了這兩天跟沈毓淮道了多少次謝了,他大約是特別喜歡扮演這種救世主或是施舍的高貴角色,時不時刷新在有她的場合。

她最好是狼狽不堪,顯得他更加光輝偉岸,可惜今晚不是。

沈毓淮懶懶地掀起眼皮,問她:“男朋友?”

她偏不回答,袒露出純粹的盈盈笑意:“謝謝沈總送的菜,很合我們口味。”

沈毓淮連一點敷衍的笑意都懶得扯出來,陳頌宜見他的臉色一點一點沈下去,決定溜之大吉,向看熱鬧的霍朗行點頭致意,回到自己的餐桌前。

霍朗行目送陳頌宜離開,他的女伴問:“這誰啊,這麽跟沈少說話?”

“小白眼狼。”沈毓淮坐在暗處,幽幽發聲。

霍朗行走去跟他並排坐,手往他肩膀上搭,被他煩躁地挪開。

“我看不是挺活潑開朗的,跟四年前一個樣,還繼續喊我朗行哥呢,你查什麽?”

黃浦江的郵輪發出一聲轟鳴,沈毓淮緊閉雙眼,眉心久久不能緩開。

霍朗行抿一口酒,拍拍他的肩膀:“當初是頌宜做得不厚道,但你不也翻篇了?我看她現在挺好的,你也挺好的,別想著為難人家了。更何況你們現在不就是因為小Kelly才有點關系。”

“人家小戀愛談得好好的,你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他的不痛快是她帶來的,所以她憑什麽姻緣美滿?

他是睚眥必報的人,詞典裏沒有這樣寬容的道理。

沈毓淮整個人悶悶的,也不應聲,看向黃浦江對岸,摩天大樓直插進雲霄裏,最高處被一團烏雲遮掩住,江對岸的射燈讓他眼睛有些畏光,不由得瞇起來。

“倒是你小叔,我看最近不安分,你跟昕和的事還是早點提上日程的好。”

沈毓淮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膝上點著,毫不在意:“他要是能做出大動靜,算他前四十年沒白活。”

-

陳頌宜周二一早回到吳會,沒來得及回家一趟,先去了公司。

等她把積壓的工作做完回家,剛好遇上吳會八九點的晚高峰。

高架上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車輛,只能慢慢地往前挪。

吳玉茵的主治醫生周醫生的電話撥進來,問她:“頌宜,你媽媽這段時間不打算來覆查了嗎?”

她問:“她最近沒去嗎?”

“沒有。我們本來約好上個禮拜三,她說有點事情不方便過來,我們說好今天,結果今天又說有事情。”周醫生嘆了一口氣,聽起來有點生氣“你爸爸媽媽說你工作忙,所以我一直跟他們對接,你做女兒的要多關心,康覆這種事情光我們醫生急是沒有用的。”

周醫生今年五十多了,性格很溫和,升了主任以後還留在一線門診臨床,專家號一號難求。

吳玉茵做完截肢手術之後恢覆狀態很差,陳頌宜走了很多關系把母親的病例轉到周醫生手下,這幾年一直都是周醫生跟進,比誰都更了解吳玉茵的身體狀況。

“麻煩您了。”陳頌宜有點歉疚,“我媽媽她最近恢覆狀況怎麽樣?”

周醫生又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這麽幾年來她對於康覆訓練的態度一直不積極,最近的排斥心理尤為嚴重,所以效果甚微,很多地方出現嚴重肌肉萎縮,你們做家屬的要做好思想工作,要聽醫囑,不然十年二十年也不會有效果。”

“我知道了,謝謝您。”

“對了頌宜,這周末我跟你老師吃飯,你也一起來吧。”

陳頌宜沒說話,後面的車子鳴笛催她往前。

周醫生又說:“話我帶到了,你自己拿主意。”

下了閘口基本離開城區,路上的車子少了一些,她在兩個紅燈處轉向,朝家的方向開。

她父母睡得早,這個點客廳的燈都滅了,給她在玄關留了一盞小夜燈。

她上班的時候為了避開早高峰,出門已經很早了,但是老人覺少,陳建一大早就推著吳玉茵去菜市場買菜,如果她晚上再回來得這麽晚,一天就碰不到面。

她洗了兩遍手,往胃裏灌了一杯涼水,小腹隱隱作痛,坐在沙發上緩了一會兒。

平板的光瑩瑩投射到她的臉上,她在看一款仿生機械腿的產品介紹。

人體部位截肢後神經還在,可以通過設備的腦機接口接收大腦發出的動作信號並給予相應的反應。

這項技術初步成熟,在殘運會上點聖火的時候出現過,只不過四十萬的設備費用加上各種維護,導致這項技術國內的運用尚不廣泛,要提前定制前往當地安裝。

另外,仿生假肢和腦機接口對肌肉細胞活度有較高要求,還需要一段時間適應接受腔,如果接受腔不合適,就會出現磨損出血的狀況,對患者的心理也存在一定壓力。

按照原定計劃的療程,吳玉茵應該在前年就完成傷口愈合後的肌肉康覆訓練,可以先裝上義肢,等陳頌宜攢夠了錢,帶她去德國做仿生腿安裝。

陳頌宜現在是攢了點錢,但是吳玉茵的腿部肌肉狀況甚至還沒有達到可以安裝義肢的水平,據醫生說,她的康覆態度非常消極。

陳頌宜有一刻的沖動,想推開他們的房門質問原因,但她只是默默把屏幕熄了,去浴室裏沖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她發現廚房的燈亮著,陳建拿著吳玉茵的杯子倒了一杯熱水。

“你和媽媽都還沒睡啊?”

陳建點點頭,他看起來已經有點困了。

陳頌宜一不做二不休,走到他們房間裏面,吳玉茵不僅沒睡,還坐在輪椅上看書。

她開門見山:“為什麽沒去看醫生?”

這句質問氣焰太足,陳建連忙按住她的肩膀解釋:“媽媽今天身體不舒服,我明天就帶她去。”

陳頌宜對這句解釋並不滿意:“拖拖拖,每次都是一個借口,今天周醫生都跟我說了!媽媽,你不能對你自己的腿上點心嗎?”

她繼而看向陳建,顯得更生氣:“媽媽不想去,你就這樣慣著她?這種事情醫生說了算還是她自己說了算?”

吳玉茵把書摔到床上,連同老花鏡一起摘下來:“我的身體,我怎麽就不能說了算了?”

陳頌宜冷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心平氣和:“你說了算,這幾年有一點好嗎?”

“我好得很!”

“一輩子站不起好得很嗎!”陳頌宜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t從床邊站起來,膝上的毛毯滑落到地上。

陳建提高了音量:“依依!你好去睡覺了!”

吳玉茵握住茶杯的手有點顫抖,滾燙的熱水因此灑出來,落到她的手背上,她緩緩擡起另外一只手把水漬抹去,聲音尖銳起來:“誰讓我變成這樣的!”

陳建立刻把陳頌宜推出房間,連同房門一並關上。

鎖扣輕輕搭上,陽臺的門沒關,風把窗簾吹開,讓她渾身有點發冷,她走過去關門,聽到小區樓下有幾聲犬吠。

連風裏都飄著涼意,臨近立冬,日子一天比一天冷。

陳頌宜把床頭倒扣著的相框立起來,一張十寸大小的老照片,她穿著小花裙子在草坪上跑,剛好跑進吳玉茵坐著的野餐墊上。

她母親是個很漂亮的人,生完她以後身材有點走形,也還是紡織廠裏數一數二的美人。紡織廠每天都會扔掉很多碎布,她的手又很巧,陳頌宜小時候的衣服大都出自她手。

後來陳頌宜上了幼兒園就不喜歡穿那些衣服了,最喜歡去的地方是吳會的服裝市場,她從小跟父母跑過吳會大大小小的好多地方,她以前經常想,也許自己一輩子也就在這個地方了,有家人朋友和愛人,她會有自己的事業,會延續大學時期的光環,她應該很滿足才對。

可她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一環錯環環錯,歲月逼人削觚為圓,她頭一次覺得束手無策。

陳頌宜服了三片藥,晚上心血來潮,把相冊翻出來看。

從她出生就一直被記錄,到十八歲,記錄的人從她的父母變成別人。

那些照片留在她手上的只有一張膠片,還被她折了起來。

那是剛領養Kelly那一年,三個月的小狗活力十足,叼著飛盤在草坪上撒開了腿,油光發亮的毛發被風吹得格外柔順。

沈毓淮淘了一個古董膠片相機,按下快門定格的一瞬間,Kelly和他分別吻在陳頌宜的兩側臉頰,那天陽光特別好,陳頌宜的眸子尤其清亮。

其實往事拖到現在沒什麽舊情可言,沒人有理由回頭走。

左右睡不著覺,陳頌宜把電腦打開。

她的項目書已經完善潤色多次,現在光慈項目穩步運行,項目組的人手可以做削減調動,成立一個新的項目小組專門負責康覆機器人。

還有三天走進本年最後一個月,各家投資機構展望來年投資方向,屆時舉行大大小小的創投路演,這個項目也要正式開始籌備融資。

陳頌宜翻了翻自己的包,在企劃案的夾層裏找出那張背後寫了電話號碼的名片。

那位女士在號碼後面留了自己的名字,程嚴。

她在網頁百科的角落裏找到了這位私人投資人的履歷,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畢業,歸國後參與多起微小企業項目投資,眼光還算銳利。

當時聽她介紹完,程嚴說有機會可以給她打電話。

陳頌宜頓時更加精神了,打算第二天上班時間就跟對方溝通,爭取能再創造一個談話機會,既然大公司的路阻礙重重,她不妨另尋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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